“你说说看。”安朝昀不忍心打扰她的兴致,只嫌弃的把她的手捉了,拎小鸡一样:“你真的是小公主吗?找个地方洗手去。”
“就是我们住的地方会有别人来住,我们会被赶出去,会挨打会挨骂,说不定还会死。”小帝姬忙着动嘴皮子:“我母上说她最害怕的是有人强行占据我爹的位置,这世界上再不会有人像我爹一样对我们好。”
以女君的品貌,若尧国当真覆灭,定会沦落到极为不堪破败的地步。
安朝昀走路的步伐放慢了些,听小帝姬奶声奶气的说着那些残酷的过往,神色是与年龄不相称的平静,安朝昀有些被震动,他原以为女君至少不会在现阶段告诉女儿这些事。
小丫头懂的比他想的要多,难怪早熟。
越长音殊死一搏,在那时的她看来,这样的举动更像是蚍蜉撼树,螳臂当车,但她不甘为砧板鱼肉。人可以死,但不可以成为他人的俘虏和玩物,这是气节,是风骨,是与生俱来的倔强,宁摧不折。
她在血战中力竭倒下,倒在尸堆血海里,满脸血污,耳目中均是混沌模糊,只有来去的敌军会不注意的踩在她断裂的肋骨上,痛的不能呼吸。
死了吧,她想,死了便是解脱,可还是不甘心,好不甘心啊!为什么豺狼虎豹当道,能逍遥万世,善良而温柔的人,死于疾病,死于刀剑,短促的结束一生,留下苦痛与遗憾,诸天神佛都瞎了双目吗?凭什么?
突然,自城外来了一支援军。
越长音并不知道那支援军是哪儿来的,有多少人,用着怎样的武器,是无敌或是薄弱,她只知道有个削瘦的年轻人拼尽全力将她从尸体堆里刨出来。
好奇怪啊,她想,那么多人,那么多尸体,都面目全非,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?
她被扶起来时,隐约看见那年轻人胸口插着三支羽箭,却没有血流出,他面无苦痛之色,仿佛感知不到疼痛,那具身体依旧能在重创下大开大合的动作,简直不像是活人的躯壳。
那就是沈溪。
沈溪面色苍白,瞳孔收缩,清俊的脸上不知是血还是汗水,“别死,别死!”他一字一字道,沙哑的声音里透出不可思议的温柔慰藉,用力将她背起。
她被放到摇摇欲坠的宫宇下,依靠着柱子,有零星的敌军嘶吼着冲过来,挥舞着铁刃,带着斩草除根的狠毒,沈溪缓缓起身,目光凝成一线,他的温柔像是转瞬即逝的萤火,此刻被收敛的一干二净,只剩下毕露的锋芒与冷酷。
“都没有活着的价值。”他低声说,语气阴冷刻薄,手腕一振,血色凝结,利刃如灵蛇出洞,他身形如鬼魅,血鞭从周边尸体上抽出武器,凌厉的划过敌人的喉咙和胸膛,宛若阿修罗在世。
越长音望着他的背影,心中模糊的想,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。
天地间再次归于寂静,朔风低低的呼啸,沈溪走了回来,他微驼着背,闷哼一声拔出了胸口的箭矢,胡乱往旁侧一扔,又一次扑回她身边。
“女儿。”越长音喃喃道,用尽全身的力气攥住沈溪的手腕,意外的摸了一手的血:“我的女儿。”
她带了一丝哭腔,竟流露出了软弱,她从未再敌人面前示弱,因为一旦示弱,他们就会产生更多狂妄的恶欲,可是她没有办法,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,她甚至产生了一丝奇怪的念头,只要沈溪愿意把玲珑救出来,让她做什么都是可以的——也许也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沈溪是个可靠的人,不会有过分的要求。
——即便这是得寸进尺,
“不怕,我带你去找玲珑。”沈溪坚定不移道:“玲珑一定不会有事,我向你保证。”
越长音用力地摇头,她不是不信沈溪,但是她实在不敢产生一丁点希望的念头,更怕自己承受不了破灭的打击。在断壁残垣之中,在血腥杀伐之后,她的心根本承受不了任何一点温暖的触动,一想到女儿,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。
“你别哭。”沈溪有些慌张,这样的慌张令他看起来像个人了:“我扶你一起去找,你别哭了。”
她感激的点头,将一条胳膊架在他肩头,她已经忘了这个年轻人自己也受了致命的伤,但他好像格外的顽强,硬扛着她寻找到了那座宫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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